学生新闻采写 | 上海“塑料禁限令”2.0：买不到的塑料袋，难堵住的“包装”洞

      “十几年下来（塑料袋）越限越多，禁止估计得花不少功夫，”2021年1月1日上午9点39分，吴泾物美大卖场里，几位中老年顾客在生鲜区选购菜品。新一轮“禁塑令”正式执行，家住都会路的李先生放下了手中的蔬菜，表示自己没养成自带包装袋的习惯，“家里的一次性袋子堆满了角落，但我每次出门购物还是现买现装”，他对“禁塑”表示支持之余，更多地是对禁令能否较好落地保持怀疑。

（永辉超市、家乐福店内“禁塑”宣传标识）

      2020年9月29日，上海市发改委联合上海市生态环境局等9部门印发出台了《关于进一步加强塑料污染治理的实施方案》（以下简称《方案》），首次提出塑料制品禁限的分段目标和时间节点。而作为《方案》中需要最早达成的分段目标，2021年1月1日起，全市范围内的商超、药店、书店等场所及各类展会活动禁止使用一次性塑料购物袋和不可降解塑料购物袋。

      “新禁令”实施首日，记者实地走访了多个商超集市和餐饮门店，观察发现：大型商超的“禁塑”准备较为充分，但仍存在塑料袋替代品供应不足、消费者钻空滥用连卷袋的问题；而中小型便利店和餐饮外卖行业的执行力度参差不齐，仍未做到对“塑料包装袋”的断除。

本轮禁塑范围尚不全面  连卷袋成“钻空”首选

      上午10点，物美大卖场吴泾店的收银区域人流较少，记者观察到，不少老年顾客会自带购物袋。而当年轻顾客提出要购买塑料袋时，收银员递上白色的“可降解袋”，未出现继续售卖“一次性塑料袋”的情况。导购员臧庆表示，目前物美已经全部换上可降解塑料袋，中号1块2、大号1块5，比原先一次性塑料袋贵了6角钱。大多数顾客能够理解、配合，其中习惯自带购物袋的消费者以中老年为主，但占比不高。当记者想深入了解网络配送的包装情况时，她表示不太清楚，谢绝透露更多信息。

      10点32分，家住北桥的沈奶奶出现在卖场出口，满满一车的货品里除了蔬果、面条还有3盒12只装的鸡蛋和几包大小不一的面包熟食。沈奶奶说，她赶在物美超市的元旦促销期特地前来采购物品。记者正好奇如何打包时，沈奶奶突然从购物车最底层抽出一长串连卷袋，袋子之间还保持着黏连的状态、未被撕开。

      面对记者的疑问，沈奶奶表示这是自己刚从超市扯下的，除了用自带的布袋，连卷袋同样能包装东西，还不受限制。作为价钱高的无纺布袋的替代品不用白不用。

（市民将所购物品装入无纺布袋中）

      11点24分，记者到达永辉超市颛桥龙湖店。临近正午，超市的顾客丝毫没有减少。依托着商圈和节日氛围，超市里络绎不绝。面积约半个标准网球场大小的蔬果生鲜区域里，设置了4个连卷袋自取托杆，靠近中心位置的两个托杆使用频率最高，平均30秒内被3位顾客拉扯。15分钟内，记者目睹一筒近乎满量的连卷袋被不断使用而变得“瘦削”；27分钟后，这筒连卷袋被用尽。

      使用者中大多数会一次多取，单次扯下3至4个连卷袋后分装不同的商品。而有些中老年顾客即使自带了购物袋，仍会一口气扯下多个连卷袋，看似完全超出了自己的包装需求，家住安宁路的王奶奶便是其中一位。她说自己很早就养成了自带购物袋的习惯，不会花钱去买包装袋。当被问道为何拿走如此多的连卷袋时，王奶奶显得有些激动：“不止我一个人拿啊，别的人都这样！我要拿袋子先包一下菜，不能直接装进（自己带的）大袋子呀！”随后记者来到收银区域试图向工作人员了解情况。

（不少顾客“超量”拉扯连卷袋）

      4个人工通道、8个自助收银机器，平均排队时长1分半。人流密度更大的收银区域未见一次性塑料袋的踪影，但外形相似的可降解袋也没有“露面”。在收银区域外围，仅有两名员工正在发放印有超市logo的深绿色无纺布袋，售价高达1.9元且规格统一。“12月我们就开始撤下了原先的塑料袋，但是今天（可降解）袋子还没到货，只提供（无纺布）布袋……连卷袋我们管不了，本来就不受限制，我们也不能去阻拦顾客。”简单几句后，收银线全职助理李女士以工作繁忙为由结束了采访。

      类似情况也发生在家乐福。下午3点11分，记者来到位于仲盛世界商城负一层的家乐福超市。紧邻收银区域的半面墙挂满了有潮流印花的文创帆布袋，售价在10至25元不等。收银员曹女士表示：“目前在售可降解袋和帆布袋，但无纺布袋还没到货，所以仍未上架。”在被问道店内连卷袋滥用的现象时，她表示经常此类情况时常发生，但家乐福无法干涉也做不到禁止。“其实用连卷袋来包装并不牢靠。”当日门店负责人张赟告诉记者。“家乐福很重视禁塑令的实施，11月中旬就开始准备海报、标语，还配置了一至两名员工负责向消费者说明情况。”当被问到无纺布袋断货的情况时，张赟说“之后可能会加大包装袋的供应量吧，因为每个门店都有‘安全库存线’，后台再收集顾客需求数据后会统一分配次日的（包装袋）供应，刚开始实施所以还在收集用量。要是顾客不愿意花钱买包装袋，我们可以免费提供1个纸箱，包装大宗货物客人有需自取，这些都是前端循环利用的纸箱。要是既不愿意买，也不愿意用纸箱，我们也提供配送到家的服务，在手机app上下单，快递员直接配送到家。配送用的包装袋也换成了可降解塑料袋，3个月后会自动软化。”张赟补充道。

（超市职员用可降解袋打包网上下单的商品）

      《方案》中明确，本轮禁止使用的塑料制品不包括盛装散装生鲜食品、熟食、面食等商品的塑料预包装袋、连卷袋、保鲜袋等。禁限范围的不全面，使得连卷平口塑料袋的滥用有机可乘。

餐饮外带禁塑亟需发力  外卖、菜场或成挑战

      除了商超内一次性塑料包装袋被禁用，《方案》还规定不可降解塑料购物袋不得用于餐饮打包和外卖服务、餐饮行业禁止使用不可降解一次性塑料吸管、餐饮堂食服务禁用不可降解一次性塑料餐具。

（普通一次性塑料包装袋（上）和一次性可降解包装袋（下））

      1月1日17点10分，在茶百道宝龙店内，柜台上的吸管筒内全部换成了纸质吸管，但印有logo的一次性透明塑料袋仍被用于饮品包装。随后记者走访两个商圈十余家商铺发现，餐饮外卖打包服务仍然依赖一次性塑料袋，仅有少数店铺将塑料袋撤下，用可降解袋替代。餐饮行业中，一次性塑料吸管的取缔完成度最高，在随机走访的10家商铺中有2家仍在提供一次性塑料吸管。

（“-”为信息不详；数据采集截止至2021年1月3日星期日）

      作为本轮禁塑令中唯一仅受到使用限制的集贸市场，同样存在执行不力、公众不知、监管不严的情况。此前的12月30号，记者走访吴泾虹梅农贸市场时发现，菜场内无任何文字提示“塑料袋的使用”受到规范和限制，蔬菜、干货、生鲜等货台均配备了足量的纯白色小型塑料袋，买家可以随意自取。记者从菜场收银员、安保人员口中得知，虹梅菜场目前没有街道任何关于禁塑、限塑、规塑的通知，菜场也没有发布任何限制顾客使用塑料袋的规定。

（虹梅农贸市场内小型塑料袋仍可随意取用）

      面对餐饮禁塑执行力参差不齐、集贸市场限塑落实不力，记者于3号下午拨通了12345市民热线尝试了解相关情况时未果。在向市场监管局执法大队反映问题时，对方表示投诉类情况不在执法大队事务受理范围。随后又多次拨通市场监管局、市商务局、市发改委政务热线，但截至发稿前仍未得到相关回应。

短评：

相较于其他城市的限制措施，上海的《方案》实施力度更强，本轮禁令似乎决心取代“软磨硬泡”13年之久的限塑令。2007年12月31日，国务院办公厅下发《关于限制生产销售使用塑料购物袋的通知》，规定：“禁止生产、销售、使用厚度小于0.025毫米的塑料购物袋”。“所有超市、商场、集贸市场等商品零售场所实行塑料购物袋有偿使用制度，一律不得免费提供”，13年间塑料禁限政策时变、态度暧昧、效果尴尬，坊间将其戏称为“卖塑令”。13年后从“限塑”到“禁塑”，不仅意味着上海“塑料制品”的禁限、替代和规范进入新时期，还考验着商家的执行决心、公众的道德素质，更提示市场监管部门亟需破除难解的“包装袋死结”。

图文 | 叶浩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