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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学期,21级本科新闻和20级本科播音班分别开设《新闻采访和写作》和《新闻采访》必修课,由陈红梅老师主讲。两门课程以独立采写的新闻报道作品作为平时作业,以学期采写札记和心得作为期末结课作业。
经任课教师推荐,从2023年3月起,本专栏陆续刊发两门课程的部分结课作业“采写札记”,讲述新闻采写背后的故事,也希望能给有志于新闻学习的同学们一些借鉴和思考。
传递真实,记录历史
20级播音 李祥晟
一、学着走近理想
记得刚刚进入大学的时候,听过一场武汉大学对阵中国政法大学的辩论赛,辩题是新闻价值与人伦道德谁更重要。持正方的武汉大学三辩陈铭在结辩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话,新闻有两大价值,左肩传递真实,右肩记录历史。每当我开始思考该不该以新闻为业的时候,陈铭这句铿锵有力的呼告总会在我耳边响起。新闻的使命不仅是在当下秉笔直书,更需要肩负起代际间的责任,今天的新闻就是明天的历史,如果今天的新闻工作者都不能秉笔直书,那么未来的人们怎么能知道今天的历史天空是什么颜色呢?这算是我小小新闻理想的第一次启蒙,我从只是喜欢有声语言,转变为对新闻和传媒有热忱,对自己所学的专业能够作为新闻事业中的一环而感到骄傲。
而这个学期则真的开始走近新闻,虽然每天都很疲惫,但是也觉得很有成就感。在陈红梅老师的新闻采访课上,我们读了很多新闻,也开始学着像个记者一样寻找线索、敲定选题,再到最后开始采写。印象最深的是老师在课上带着我们一起分析“北青深一度”在泸定地震后的第一天发出的报道,《来自泸定震中的声音:彻夜未眠后,直升机拉走了重伤员》。在一天不到的时间里就能完成一篇准确生动、富含细节的深度报道,哪怕是现在想到这件事,还是大受震撼。老师说的很多话也让我深受感动,“你可以有一肚子说不出来的真话,但绝对不能有一句假话。”除了纸质媒介上的写作,张玲平老师的出镜记者实训课也从电视媒介的角度带领我们像一个新闻人一样思考,在拍摄新闻专题的时候,我们小组也突然感受到了那种责任感与使命感。一学期的新闻训练下来,我真的体会到了新闻这个职业的重量和它所能带来的强烈的幸福感,也真的觉得自己离那个理想中的自己好像越来越近了。于是,我对自己说,还是想当个记者。
二、从自己的故事讲起
尽管不像上学期一样被疫情冲击得几乎停摆,这个学期中间也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受到疫情影响,不得已只能通过网课完成课业。对于新闻采访这门课而言,线上的影响是巨大的——从寻找新闻线索到确定选题、联系采访对象,再到真正进行采写流程,这些都很难在线上开展。尤其是采访需要捕捉受访者的神态、动作,写作的时候需要呈现大量的细节,这几乎是只有身临其境才能做到的。我最初有一个考研自习室的选题,主要是关于自习室与教培机构之间的模糊边界的,就是因为疫情难以实地采访,最终遗憾作罢。但挑战与机遇往往相生相形,疫情在给采写创造了大量困难的同时,也提供了一些新的新闻线索和新闻细节。在国庆假期即将过半的时候,校园内外疫情复燃,引起一阵恐慌。包括我在内的许多同学选择了趁着还没封楼,先溜出学校,找个酒店暂避风头,观望一波再做决定。其实说到底,还是大家对于上学期两个多月缺衣少食的隔离生活心有戚戚。但在回家途中,许多同学遭遇了重重困难。饱尝纠结与犹豫的,被关在酒店隔离的,甚至还有回到家中发现家里成了高风险,又连忙买票去同学家避难的。其实对于大家来说,这段时间是很难熬的,当时和很多同学聊天,他们都在想,如果干脆回学校等着被封会不会好过一点。这是一件很吊诡的事情,大家本来就是因为害怕在学校被封才逃出来的,却在途中想着在学校被封也挺好,唯一可能的解释似乎只有这段旅途太过于疲惫,又充满了太多的未知,以至于不如在学校等着被封,起码落得个心安。
好不容易逃回了家里,但其实也没办法心安,毕竟不只是上海有疫情。很多人在家里被封,在深夜被小区安装铁围栏的声音吵醒,在朋友圈发现自己小区旁边的路上已经布置好了重重路障,这带来的心理压力是巨大的。与此同时,学校的线上教学安排以周为单位,这就使得大家在每周末要经历一次很难熬的等待时光——万一下周回归线下,那就需要及早买票,预留好隔离的时间,从而确保不会耽误课程。终于等到校运会的通知,大家才终于沉下心来,开始订票回沪。最后一道阻碍是返校隔离,大家散布在研究生公寓12号楼和三教进行三天集中隔离。研究生公寓的环境略好于教学楼,虽然也因为床位不足,在原本的单人单间中硬挤进一张行军床,几乎把整个房间填满,没留下一点空隙。隔离期间,洗漱、充电这种小事都成了难题,研究生公寓的水发黄,有股很浓的硫磺味,教室里更是没办法洗漱,插座也严重不足,十四个人挤在一间教室里,插座却只有四个,有时候甚至需要熬大夜才能抢到插座给自己的设备充电。
这些或是我的亲身经历,或是听同学描述的场景,也都成为了我这次新闻采访作业的素材。我希望能展现出这段时光里,大家真实的经历与思考、挣扎与拉扯。当然,能力不足,真正落到纸上的不及万一。
不过,作为一名拖延症晚期患者,我一直拖到了十一月底才真正开始采写。这次采写由于题材的缘故,其实是有偷懒的,没有像很多同学一样真的去到外面和陌生人聊天,需要讲礼貌,还有被拒绝的可能。留在自己的交际圈里,采访身边的好朋友,几个问题啪啪啪发过去,再看看有哪些细节没说清楚,再追问几句,方便的很。但不得不说,这其实是这学期的一个遗憾,采访朋友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记录自己经历过的事情也总是很自然,如果单从完成作业的角度当然没问题,但是却没有通过采访陌生人、体验其他的生活方式,来锻炼自己交际、采访、观察和共情的能力。不过虽然这些事情我都亲身经历过,在那段时间里也没少和同学谈论各自遇到的麻烦,但是真正到了坐在图书馆打开电脑准备下笔的那一刻,还是可以切实感受到一个月的时间带来的陌生感。很多事情已经记不清了,直到我重新翻到当时的聊天记录才突然想起,当然,更多的事情还是能依稀记得大致的轮廓,但是具体的细节却不太能记得起来,需要通过聊天记录和采访才能补足细节。
在采访的过程中,我发现大家虽然对当时的焦虑和犹豫都已经释怀了,但还是保留着那种不信任感,很多同学不管是对于学校的封控安排,还是对于疾控中心的防疫政策,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抵抗和不满。这其实与上学期的封控经历有关,物资的紧缺、反复的政策变动以及互联网上接连出现的负面新闻,都使得这种不满或者不信任逐渐累积,心中块垒一旦结成便很难消去。疫情中展露出来的这种张力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公信力的下降。直到现在,虽然疫情防控大规模放松,但大家对卫健委通报的数据仍然保持怀疑。我想知道这种怀疑的情绪已经到了什么程度、产生了什么心理上甚至实质上的影响、要怎么解决,但很遗憾的是,我似乎没有条件也没有能力在这次的采写中探究这些问题。
三、笨拙地寻求平衡
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我刚从新冠的高烧和浑身酸痛中摆脱出来,还有些头昏脑胀。这段时间点开各个微信群聊,总是可以看到大家在交流各自阳了之后的感受。常常在想,这段疫情对我们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封控对我们来说又意味着什么。看到过这样一篇文章,大意是说数十年后,人们从历史中了解这段时间的时候,依靠的是卫健委的数字,但从这些数字当中,未来的人们却看不见今天大规模的感染,看不见口罩、抗原、退烧药有价无市。可是作为身处于这段时间中的人,我们的境遇如何不被抹去呢?我想,除了一代又一代的口耳相传外,今天的新闻也需要作为明天的历史而存在。但许多东西也无法在新闻中体现出来,这并不是因为新闻文体不能承载足够多的细节,而是在特定的社会环境之中,新闻只能在种种合力下笨拙地寻求平衡。看到《激流中国》中南风窗记者在采访中被拉去讯问、民众杂志办不下去,总不免楼楼皇皇,像是看到自己命运的俄狄浦斯,感觉到一种悲哀。那我们能做什么呢?也许就像陈中在《激流中国》里说的那样,明天应该发的报道绝不今天发,这不仅是对自己的保护,也是对报道内容的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