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新闻采写 • 札记|对生活敏感,对采访大胆

发布时间:2023-04-21浏览次数: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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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学期,21级本科新闻和20级本科播音班分别开设《新闻采访和写作》和《新闻采访》必修课,由陈红梅老师主讲。两门课程以独立采写的新闻报道作品作为平时作业,以学期采写札记和心得作为期末结课作业。

        经任课教师推荐,从2023年3月起,本专栏陆续刊发两门课程的部分结课作业“采写札记”,讲述新闻采写背后的故事,也希望能给有志于新闻学习的同学们一些借鉴和思考。


对生活敏感,对采访大胆

20级播音与主持艺术专业 胡文婧

        想来大多数在学生时代就有一个记者梦的人不是受柴静的《看见》影响,就是被《南方周末》的报道所感染,我也不例外。高中时期每次临考语文的前一晚我都会一手拿着1995-2020年的《南方周末》新年祝词,一手拿着记满了《南方周末》中一个个生动的案例的素材本,站在天台上,背一会看一会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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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题敲定之艰

        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南方周末》的深度报道最吸引我是它和其他新闻媒体对大事件、大人物的聚焦,而“南周”则是把每一个“小人物”都作为英雄。所以这次当我有机会能够通过《新闻采写》这门课,来去记录我关注的身边的小人物的故事,兴奋之余更多的是茫然:选择太少会不知所措;选择太多也会不知从何下手。每天都能遇到那么多人那么多事,仔细观察每个人背后都有无数的苦难和欢愉,受到主客观因素影响,在选题阶段,我就经历了三次变换。

        因为这学期参与了一个双创项目,主要为视障人群搭建无障碍艺术平台,所以最初的选题便是视障青年被忽视的精神文娱需求。但当时受到疫情封校影响,一直迟迟没能回学校与项目负责人进行访谈沟通,而在此期间,又收到自身工作影响,将视线转移到了音乐剧行业。本学期在小红书实习期间参与到相关剧场扶持的项目,所以和多家音乐剧制作公司有合作洽谈的经历,而在此过程中了解到音乐剧男演员大多是在用生命赚钱——经常一天连轴转赶场演出,对精神和身体的损耗都是巨大的,会直接减少寿命和职业寿命,因此当时把选题换成了“奔跑于亚洲大厦与大世界之间的音乐剧男演员”。这个选题确定后我就开始做背景调查和前期在和制作方沟通时的录音整理,一直进行到约采访对象,但这一步在当时却寸步难行。受10月份那波疫情影响,大多数演出取消或延期至11月,因此11月音乐剧演员的工作一直极度饱和,工作人员也处于非常紧张的状态,因此无论是试图暗访还是说单独约出来采访都很困难,且演员经纪人对演员本身的话语控制非常严格。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的时候,我其实开始有些不知所措,但就在1125号,《不要再见啊,鱼花塘》的上映让我产生了放弃当前这个选题的念头。因为自己一直在做电影相关的工作和志愿活动,其中两次在First影展做志愿者,因此对这部今年在First获奖的长片非常熟悉。作为一部独立文艺长片,本身受众有限的情况下,又在11月底这个全国疫情防控政策突然收紧的时候上映,且从新媒体开始宣发到正式上映期间只有五天时间,这属实让我为它的票房捏了一把汗。

        与此同时,我刚好去无锡给好朋友陈新一导演的独立短片组做场记,由于制片的预算有限,其实总体拍摄进度非常赶,条件也比较艰苦,但这是新一毕业后正式拍摄的第一部电影。正是在这次拍摄中,我认识了Stone,他和史家豪都是新一的研究生同学,在这个组里帮忙。认识史家豪要更早些,11月中旬浸会大学电影展期间,我去给新一帮忙时就认识了他,看了他毕业作品《海边》之后,印象是很安静又深远,这既是说他的电影,也是说他。真正让我确定下来要换选题是新一的短片杀青当晚,我们三个人一起坐高铁回上海,在路上我们聊了很多,当时只是随意聊起,他们对于毕业后继续拍片、研究生学电影专业、包括现在的工作和工资以及自己怎么解决生存问题的想法。回到家里我才猛的意识到刚刚应该把我们的对话悄悄录下来,记者对信息时刻记录的敏感是在失去中慢慢培养出的。

        最终定下“青年电影创作者的生存困境”这个选题不仅仅是身边有众多拍电影的导演朋友可以做访谈对象,可行性相对较高,而且综合考虑了从今年9月份中国第五代导演代表人物田壮壮的一部访谈节目上热搜出圈到第三十五届金鸡奖获奖名单公布,今年可能是中国电影被讨论得最多的一年,无论业界人士还是普通观众都开始关心起中国电影的存亡。然而即便如此,大家能够看到的也只是这个行业金字塔尖的人物,而真正有力量能够推动中国电影未来发展的青年创作者,他们的困境却很难被关注到,恰巧牛小雨的电影仍然在全国巡展,具有一定的热度和声量,因此我有了充分的理由要去做这个选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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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落地之难

        定下选题仅仅是第一步,而接下来的每一步都比第一步要难得多。原本以为采访对象是朋友那么事情非常容易推进,事实证明是我太天真了。虽然知道不可能复原那天晚上和家豪还有Stone的对话,但我还是希望能尽可能复原三个人对话的场景,可是原本计划采访的那周恰好Stone工作比较忙,周六也有拍摄,好在后来拍摄取消了,他叫家豪去给他剪毕设,我抓住机会立刻要求去围观。123日上午我扛着相机三脚架和家豪一起去了Stone家里,我原是想能用影像的方式把我们一天对话记录下来,而且只是把摄像机架在一旁,但不知为何,一打开摄像机,这两位的话变得格外少,因为是朋友,我也不好意思直接拉他们过来做硬生生的访谈。于是那天摄像机里拍下的“有效信息”只有零星几分钟,大多数时间都是三个人围在电脑前看Stone的毕设,或是一起打游戏、狼人杀和吃饭。直到晚上我们出门吃饭,这次我直接放弃相机,果然没了镜头,他们终于打开了话匣子,我赶紧悄悄点开手机上的录音放在餐桌上录下了我们的对话。

        但回想起来,其实相机留下的影像也正是这些青年导演不拍片时的日常生活,也不该被这么遮掩掉,没有哪个导演每时每刻都在拍片、剪辑,打游戏、睡觉、摆烂、吐槽工作也是这些青年导演真实生活状态中不可被掩盖的横截面。而且我也知道他们在片场的时候和日常生活中是完全不同的状态,史家豪在说到《海边》拍摄艰难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没有笑意的;Stone说到把自己的片子给奶奶看的时候,语气里有着不一样的温柔。

        王哲安是家豪介绍给我的一个采访对象,在见到他本人之前,我对他的认知只有家豪告诉我的:拍文艺片、待业、会算命,加上他发给我的一部学生作业短片。约哲安采访也经历也一番波折:原本我试图去拍一些他工作时的照片,但片场不允许外人进入,后来我们约了124日专门采访,但123日晚上他突然临时有事,只能再改日期到下一周。因为这次是完全陌生的人,甚至都不知道对方的长相,所以见到他以后,在对话的过程中发现他无论是长相、性格还是说话方式都和我想象中的“文艺片男导演”不同,当然他并不觉得自己拍的就是文艺片,也不愿这么被定义。总体来说和王哲安的采访该问的都问到了,总体算是比较顺利。可问题在于他只简明地回答了我的问题,很少会对我问出的内容进行一些自己的发挥拓展,这也让我明白记者是不能指望自己的采访对象能够进行自我发挥,无论对方是作家也好、导演也好,也许他们在自己的作品中有很多表达,但这都不代表他们面对你的时候也能说出那么多话来。

        虽然知道哲安也是待就业的状态,但当他说他11月完全没有工作、差点吃不上饭的时候我还是有些被惊讶到。没有一个稳定的工作,靠接散活维生的状态其实对于一个大部分作品是文艺片或纪录片的导演来说并不算友好,而他也是真的宁愿去做看上去和电影毫不相干的古着店店员也不愿拍短视频,但这些常人无法理解的坚持,也许正是他们的底线。

        在所有采访对象中,牛小雨是推进最顺利且提供直接信息量最多的一位,这是在我意料之外的。原本以为作为一部有作品正在上映的导演,或因为路演忙碌或因为采访过多而疲于再接受我这样一个学生作业的采访,但没想到她不仅接受了采访,而且说的很多内容都是在别的采访中没有说过的。最初是通过First影展的策展主管顾鹏远老师帮我联系到小雨,采访约在 128日晚上11点,选择这么晚的时间也是因为她当天有三场导演映后问答。采访前我在网上把她所有的专访都看了一遍、播客都听了一遍后,小雨给我最直接的感受就是真挚且热情,虽然很多媒体问了同样的问题,她每一次都很认真的回答,而且每一次的答案都会有新的内容。

        前期和小雨在网上聊天的时候我非常惊讶,她的每一次回复都很真诚且可爱,让人感觉充满活力。而且采访当天我知道她刚结束完一天的映后非常辛苦,况且第二天还要赶飞机,但让我感动的是,采访过程中她完全没有表现出自己的疲惫,而且跟我分享了很多原本我没有想到的内容,比如当年电影在新媒体市场的价格、比如教我怎么拉自己的家人入伙,来支持自己走电影这条路等等。我想可能也正是小雨自己的热情、真挚、坚定让她有勇气去拍出这部电影,又把这部电影送上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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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道产出之忧

        我最终整理出来的采访稿大概有两万字,但我面对这么多信息的时候,却不知道该从何下笔,后来我发现,其实我的这几位采访对象之间都有着奇妙的联系:Stone和家豪本就是同学,哲安是他们的师哥,采访哲安和小雨是同一天的下午和晚上,而在采访中哲安又刚好提到最近想去看小雨的电影,于是我们俩在1210号一起去看了上海场的《不要再见啊,鱼花塘》。所以这篇报道我便从小雨开始,逐渐把每一个人都串联了起来。

        这次之后我深刻地明白,和采访对象保持合适的距离对自己是有利的,因为在写作的过程发现,当我去描写这些人物的真实处境时,作为朋友会感到有些残忍,所以担心他们会不会不高兴、会不会生我气。但后来我还是把“朋友”的身份剥离开来,去尽可能客观地还原事件本身,这对我而言也同样是一件残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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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故事

        后来,小雨还在继续全国巡展,她计划一直放映到过年,同时她还在为自己的下一部院线长片做准备;Stone还在那家广告公司继续工作,但随时可能会辞职离开,因为他喜欢有山的地方,上海没有;家豪果然在圣诞节后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写剧本了,年后再继续找工作;哲安在采访完的第二周接到了一个纪录片拍摄的活,报酬很少,但这是他想去做的。的确,那些大导演们的光环非常强烈,但有光的地方就有阴影的存在,所以即便萤火虫的光再微弱,也能照亮一丝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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