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友专访 | 胡俊珂:一名春晚导演的“再出发”

发布时间:2023-04-11浏览次数:98

记者手记

从北京到长沙再到吉隆坡,2023年年后的胡俊珂行程无比繁忙,我们最终还是未能争取到与这位传说中的“春晚导演”线下采访的机会。“那就约一个云见面吧!”终于,我们在腾讯会议室内见到了他,手机摄像头前是一面简单的白墙,看上去像是在学校宿舍,远在吉隆坡的胡俊珂用最朴素的方式与我们见面。“你们是研究生?巧了,我也是!”简单的一句话,立刻让氛围轻松了下来,胡俊珂并不如想象中一般导演那般严肃,相反,他的话匣子中存货满满,微微的山东口音让他的话语听起来有种唱歌的轻快感。是导演,是学长,却也是“同级”,胡俊珂的多重身份让我们不由得对他产生更多好奇,对话也由此顺畅展开......


        毕业七年,胡俊珂谈起华东师大和传播学院,依旧无比亲切。在他脑海中,与传院最深度的连结发生在2014年。那一年,他大二,正赶上传播学院建院十周年,刘弢老师带着他共同制作了十周年的院庆视频。在胡俊珂的描述中,他和刘弢老师是“老哥俩”,他们白天拍摄,晚上就蹲在学院四楼角落临时改制的工作室里剪片子。受到拍摄器材和设备的限制,整支视频的制作都透着一股“笨拙”感:他们发明了破产版的实时绿幕抠像,用着没有伺服、没有变焦的纯手动摇臂,把书包当配重替代稳定器;有时候为了想出点特别的运动轨迹,还用了很多笨办法,比如蹲在凳子上然后站起来,模拟一种飞行器的感觉……

        站在当下回望过去,胡俊珂用“稚嫩”形容这支将近十年前的宣传片,“无论是成片思路还是制作手法都很有年代感”。把视频链接翻找出来的时候,他还有点不好意思,“感觉好羞耻,但这是那个阶段我们能做出来的非常用心的东西了”。

        这次经历或许像一颗小小的种子,埋下了一些电视人的执著与创想。而这颗种子在勇气与热爱的浇灌下,终会在未来的某个转折点生根发芽。


“说好听点叫勇气,其实就是愣”

        “准确地说,我的职业认知苏醒于大二大三。”2012年入学传播学院广播电视编导专业的胡俊珂赶上了中国电视综艺的黄金时期。2012年的《中国好声音》、2013年的《爸爸去哪儿》和《我是歌手》、2014年的《奔跑吧兄弟》和《花儿与少年》、2015年的《极限挑战》……这些红遍大江南北的综艺节目占据了胡俊珂大学中的闲暇时光,活跃在荧屏上的综艺人建构了胡俊珂对于职业认知的最初启蒙。“大一的时候只是觉得好玩,大二大三开始逐渐觉得自己要做一些事情,把你的想法变成可视化的作品。甭管播放量和收视率如何,只要你的名字出现在片尾,心里总归是高兴的。”

         时间来到大三,找实习被提上了日程。在上海兜兜转转找了一圈,胡俊珂并没找到满意的工作。他跟过电影剧组,做过宣传策划,给各种文化公司投简历,到头来还是觉得“没意思”,胡俊珂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去北京看看。就这样,在没有收到任何橄榄枝之前,他只身前往北京,成为了“北漂”大军中的一员。来到北京一两个月,小公司的offer收了不少,他却始终没有找到符合心中那个舞台的地方。怀着电视人的一点执念,他选择再等一等。

        命运总会垂青敢于冒险的孩子,胡俊珂在这里遇到了人生的转折点。经由朋友介绍,他认识了一位电视台的导演,以实习生的身份踏入了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的演播大厅。第一次走进央视演播大厅,他感到“很新鲜,非常激动”。在接触过《五月的鲜花》、《中国民歌大会》这类晚会节目后,胡俊珂就在这个剧组待了下来,大四毕业之后顺便给总台打了两年没有编制的“黑工”。“其实每个电视人心里都会有一个终极目标,比如做爆款、做S+级的综艺节目,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就是进春晚。

        回想当时单枪匹马去“北漂”的决定,胡俊珂直言如果再给自己一次机会的话,未必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说好听点叫勇气,但其实就是愣,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做堂吉诃德。”但就是这份“愣劲儿”,这份冒险主义精神,让胡俊珂在时代的钟摆中抓住倏忽而过的机遇,一步步迈入理想中的荆棘地。


“一台恰到好处的春晚”

        入职两年后,胡俊珂渐渐明白,这份工作之于他来说更像是一份程式化的任务。相比于之前的新鲜与好奇,他在这个有限的框架里学会了恰到好处。

        2018年,胡俊珂被指派成为了春晚语言类节目的导演。在胡俊珂眼里,电视节目导演是个很复杂的工种,他需要全盘把控所有环节,包括现场执行、节目创意、人员沟通等等,这种“全能”还意味着他需要进行一些新领域的尝试,比如喜剧。

胡俊珂春晚工作照

        接到这个任务的他心理压力很大,语言类节目几乎能够左右这一年春晚最终的口碑和质量,胡俊珂对于怎么做出比去年更让观众满意的节目,心里也并没有把握。电视人们意识到,当下的观众有了无数接触娱乐信息的渠道,不论是短视频还是网络综艺,所有的梗都来得那么快,对比这类快餐消费,需要花几个月时间打磨的语言类节目在互联网面前总是略逊一筹,他们似乎永远追不上观众最新的“笑点”。言及于此,胡俊珂有些无奈,但他也表示,他们能够保证这些作品的完整性,以及在戏剧结构上符合剧作创作的基础逻辑。“表扬的话都接受,批评也都接受,心态是比较好的”。

        在胡俊珂看来,春晚并不完全是实现一个导演艺术追求和职业价值的理想之地。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在这个已知边界的框架里做好本职工作。面对台里给出的话题度和浏览量的要求,“喜剧演员+流量明星”这样一个演出配置在2018年被作为“春晚创新”的概念提了出来。“不需要太多的戏份,只要流量明星露个脸,宣传点和热搜就出来了,明星也不能给出太多时间去排练,我们这样也算互相借力,算是那个时期春晚的一个创新手段吧。”

        2019~2021年是胡俊珂正儿八经做春晚的三年。19年他对春晚语言类节目的定位是“合家欢”,婚恋、家庭、讽刺,这些题材都要照顾到。到了2020和2021年,平稳完成是最重要的目标。

        在那些登上台和没能登上台的作品中,胡俊珂也有自己的偏爱。其中一部作品是李雪琴和孟鹤堂的小品,叫《彩排》,在被删掉了三分之一的内容后终于登上了2021年的央视元宵晚会。当时这个小品为了顺利登台,更换过很多演员,但最终还是没能上春晚,他们都很遗憾。当然也有成功的案例,比如2018年在贾玲和张小斐的《真假老师》中,贾玲饰演一名家政服务员,假扮妈妈的身份应对家访。胡俊珂透露,他们曾经想把这个小品做成一个系列,可惜第二年没成功,第三年贾玲和张小斐在《婆婆妈妈》里演了一对婆媳。

        春晚的演播厅并不在“大裤衩”,而是叫“影视之家”,它藏在一栋九十年代的“小破楼”里。五月定导演,七八月份的时候,门口就挂上了电子倒计时牌,“从每周一两次的开会,到每天一两次的开会,再到每天都在楼里,后半夜才走……”, 春晚的筹备周期远比我们想象的要长。这样高度的紧张状态要持续到大年三十当天,一直到十二点所有演员登台倒数。每个农历新年钟声敲响的瞬间,这一年的付出与努力才算是听到了回音。

春晚倒计时


“慢综艺的价值,与观众共塑”

        胡俊珂的导演经历中,除了家喻户晓的春晚,还有许多颇有名气的综艺节目,比如《你好生活》、《明星的诞生》、《华彩少年游》……而这其中,他对《你好生活》的印象最深刻。

        在《五月的鲜花》、《中国民歌大会》上结识了一位“文艺中年男子”——小尼(尼格买提)之后,胡俊珂正式打开了他的“爆款”综艺制造之门。“小尼想做一档节目,把他对生活的热爱传递给更多的人,我们就应邀自己组织了一个团队,来实现这件事。”相比那些或多或少有国外综艺影子的节目,《你好生活》是一个纯原创的成果。这部综艺实在太“野生”了,导致“我们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在第二季里,央视主持人团体褪去那份节目里的严肃和端庄,向我们展示出独特的“反差萌”。现在市场上炒得火热的“主持人天团”概念综艺,多多少少都有点来自《你好生活》的启发,“这是让我觉得很有满足感的一点,胡俊珂做成了一件事儿,做出了自己最想要的‘爆款’”。

        从被快综艺收割的市场中杀出重围,《你好生活》作为最早的一批慢综艺,它的诞生并不是一帆风顺。“想法是独具一格的,但真把你扔到那儿以后,大家都愣了”,《你好生活》开始于“纯记录”,真正的内容和感想要通过后期剪辑的方式挖掘出来。“节目的诞生是流程框架和自由讨论的碰撞,是不受任何干预、自然发生的结果。”在胡俊珂眼里,《你好生活》的核心是“向生活致敬”,慢综艺的价值不在于纯粹的娱乐和感官刺激,而在于给观众传递知识、价值观,以及生活之美。“其实慢综艺主打的不是灌输,而是陪伴,观众看的是我们的作品,品的是自己的人生。”胡俊珂告诉我们,《你好生活》的价值不由导演或嘉宾独创,它的价值塑造过程离不开每一个观众的参与

        为了打造更适合国内观众的慢综艺,胡俊珂和团队仔细研究了韩国罗英石PD的同类作品,比如《林中小屋》。“学习优点,也要做出不同之处”,在胡俊珂看来,完美适配于中国综艺市场的作品不能只是“舶来之物”,要有自己的想法和创新。



“沉淀之后再出发”

        “我不是一个能在同一个地方待很久的人。”2022年,胡俊珂选择暂时告别职场,来到吉隆坡USMUniversity Sains Malaysia)读研深造。“有一次偶然跟朋友聊天,他说来这边读书挺不错的,我就直接决定来了,来到这里以后发现生活节奏瞬间慢了下来”,这给忙碌的胡俊珂带去了一些喘息空间。

        从山东到上海,到北京,再到吉隆坡,我们尝试用“漂泊感”来形容胡俊珂的经历,但是胡俊珂本人并不是很认可“漂泊”这个形容。“‘漂泊’是被动地来,被动地去”,而胡俊珂的每一次转场都是主动的选择,积极的突破,“吃喝不愁,家里有房”并不是胡俊珂想要的生活。“人就活这一辈子,为什么一定要在一个地方待着?”胡俊珂觉得,我们这一代人的视野不是某一个城市,甚至不是中国,而是这整个世界。

胡俊珂研究生毕业论文开题答辩

        面临媒体环境的巨变,胡俊珂和我们一样处于迷茫之中。站在一个电视人的视角,中国的综艺市场从2016年就已经逐渐开始走下坡路,各大媒体平台资源都逐步向短视频倾斜,疫情时代以后,电视端又迎来了网络直播的新一轮冲击。媒体人心中“内容为王”的概念在胡俊珂脑海中还是个虚影,并没有明确的定义。尽管在最近的论坛中,业内认为观众对娱乐的需求正在回暖,但胡俊珂觉得,没有经过具体实验一切都是未知数,做新的内容对于他而言其实是个挺大的挑战。

        “我需要好好思考下一阶段的发展。”求学这两年对胡俊珂来说同样是思考前路的沉淀期。被问及有没有从“电视人”转型为“电影人”的打算,胡俊珂的答案是否定的。“做电视和做电影差别很大,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张艺谋。电影人可以提出很多美学概念,但是最终的执行者还是电视编导们。”胡俊珂直言,虽然读书的时候简单玩过短片,但毕业后在电视台工作多年,电视节目的工作流程已经在他脑海中形成固有逻辑,太难改变。“直接转行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华师大最早一批艺考校招广电生里,在这一行坚守到现在的不多了。”谈到这里,我们从胡俊珂的话中悟出了另一种坚守,是对七年前的初心,对广播电视最原始的热忱

        在职业生涯中坚守着且追寻着,一向热爱“再出发”的他,下一站目的地会是哪里?“目前还没有具体计划呢”,胡俊珂给出了一个不明确的回答。或许,“说走就走”就是胡俊珂的本色。


        “想干什么就去干吧,年轻总是有试错的资本。”

        无论是舞台还是综艺,抑或是当下的研究生身份,胡俊珂的人生无疑已经有了诸多的色彩。但电视仍旧是他望向这个世界的窗口,哪怕他描述中的自己正处于迷茫的状态,我们也相信他的“愣劲儿”会在未来的日子里给他描摹另一种可能。



采写 | 王思涵 施雪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