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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学期,新闻学系22级本科生开设《摄影报道》必修课,同学们自选选题完成新闻采访和拍摄。经修改完善后,由任课老师挑选优秀新闻摄影作品,不定期刊发。
徐汇的百年老宅里,住着一位名叫宇山纺的插画师。与她14个上海邻居不同,她是个生于东京的日本人。在她的故事里,我们得以看见一个外国姑娘眼中的上海和她传播中国故事的理想。
宇山纺
想要深入上海徐汇区的老洋房群落,需要穿过一条没法同时通过两人的狭窄小道。老洋房楼底种着番茄和辣椒、楼道里是操着上海话的阿姨正在闲聊。穿着大花裙子的宇山纺推开掉了漆的红色木门,和邻居们用略有口音的中文打招呼——这个日本姑娘,已经在上海的老房子里住了8年。
老洋房收留了好几只流浪猫,以此来应对老鼠。
最近几天,宇山纺正在为著名的日本百货店伊势丹制作回顾漫画。6月30日,这家在南京西路上营业了27年的商场正式终止营业,门口挂起了巨幅告别海报。了解90年代的上海、穿梭于上海的大街小巷——看上去是她为了这个项目所付出的努力,实际上,这位热爱老上海的日本插画师一直在这样做。
5月30日,宇山纺在伊势丹门口的海报前合照
当天的告别活动中,宇山纺收到了粉丝送来的粽子
宇山纺出生在东京,毕业于武藏野美术大学。在她15岁时,她的高中中国闺蜜姗姗曾经带着她来过一次上海。那是她记事以来第一次出国旅行。当时浦东机场还没建成,他们在虹桥机场降落,去了东方明珠、外滩、豫园。
在她的记忆中,“上海是一座蓝色的城市。”日语里,蓝色意味着新生。奔腾的车流、脚步匆匆的行人、精彩绝伦的马戏表演——这是上海给她的第一印象。
2015年,姗姗准备离开日本到上海工作。如同14年前她邀请宇山纺来上海旅行一样,她再次抛出橄榄枝:“来我上海的公司工作吧。”
姗姗的公司(受访者供图)
宇山纺为这个决定深思熟虑了一整年。她最终下定了决心:“我29岁,在电视台当一枚忙碌的社畜。想着如果这时候不出去,大概一辈子就在日本了。”她的妹妹对宇山纺当时郑重又坚定的话记忆犹新:“我记得她说‘我在日本好像不太行,到中国总觉得可以。’”
于是,2016年,宇山纺孤身一人来到了上海。
2016年8月3日宇山纺准备离开日本(受访者供图)
随着与这座陌生城市的接触,她体察出这座城市与众不同的另一面——复古又怀旧的风情。石库门、老街道、花棉袄、热水壶、袖套、手工棉鞋......老一代人的居所与物品对她充满吸引力,让她感受到“独特的韵味”。
23年7月份,宇山纺以《绘日记在老城“箱”》为题在世纪汇举办了展览
在上海的老物件中她最喜欢痰盂。
第一次遇到痰盂是她刚到上海租在马戏城附近时。“在周围闲逛,见到了这种‘古老’的中国物品。”宇山纺说,“在日本,如果有痰盂这个东西,上面肯定不会画这种图案。”鸳鸯、荷花、牡丹、囍字,这些纹样与痰盂的功能呈现出巨大的反差。在她看来,这种反差体现出中国人总能够以艳丽的姿态对待平庸的日常。
草帽、兔子灯和两个痰盂,这是宇山纺最珍视的四件宝贝
出于对老物件的喜爱,在租房的这件事上,她选择“排除万难”住进了徐汇的百年老宅里。老房子的漏雨与老鼠问题不是最难克服的,“公共澡堂、厕所、厨房都是公共的,这一点我很不适应。”她曾经为此打了退堂鼓,一度不想再租这个老房子,“洗澡的地方实在太脏了,我刚开始天天去几条马路外的极乐汤洗澡。”
当然,现在的宇山纺已经完全习惯了——“人和人的关系很近也是一种乐趣。”
宇山纺所住的房顶被上海爷叔改造成了鸽棚。
鸽棚能站立的地方很小,人与人间几乎没有距离——就像老屋里的生活一样
“我现在回到日本反倒有些不适应。”宇山纺大多数情况3-4个月回一趟东京,疫情期间,曾三年没有回去。但她的父母看到了她生活的变化,表示:“相比在电视台,宇山纺在上海工作的看起来很幸福,我们放心了。”
宇山纺在阳台用公用的“乌叉头”晾衣服
2021年宇山纺萌生了单干的想法。让她坚定了这个念头的是一只橘猫——当年5月初,她捡到了一只小奶猫,用纸盒带回家后一直没找到领养者。“它便成了我上海家的一员,取名叫纸子。是它让我有了责任感和勇气。”于是5月31日,宇山纺成立了自己的公司。
宇山纺与纸子的初见(受访者供图)
她将自己在上海的经历发掘出趣味点绘制发布出来,收到了不少人喜爱。她相信:“有只有通过影像才能传达的事物,有只有通过照片才能传达的事物,也一定有只有通过插画才能传达的事物。”她已经完成了《上海绘日记》、《日本人住在老房子》、《封控下的日本人》、《南京绘日记》等多个作品——“我过着有意义的生活。”
更重要的是,在插画中她找到了自己的存在:“日本不缺设计师和插画师,但我在中国,我就是在中国的日本插画师。我会有一点不一样。”
宇山纺喜欢吃中国的牛肉面,她正在加醋
宇山纺习惯在家附近的咖啡厅绘画
除了插画,宇山纺还创办了一个Citywalk组织。“身边的日本朋友对中国了解的很少,几乎只知道熊猫。”而且老城拆迁加速也让她产生危机感,“那些老弄堂和老建筑在一点点消失。”于是,2018年9月,宇山纺开始了第一次Citywalk活动。她觉得,把近现代的上海介绍给大家是她在上海的使命。
宇山纺在讲解城市故事
尽管宇山纺自己说“相比日本,我更熟悉上海”,但她与日本的羁绊仍然是更深的:她会去地下酒吧参与日本音乐人聚会、会在便利店见到日本事物特别兴奋,以及她谈了七年的男朋友现在仍然长居日本。因为分居两地,她表示:“可能不会结婚,应该就谈一辈子恋爱吧。”
宇山纺在伊犁南路上一家地下酒吧与日本好友相见
宇山纺随着台上的日本音乐人的节奏挥手
不过,在众多不确定性中,她唯一确定的一点是她不会离开上海:“在上海,我拥有了自己的公司、我的猫、还有我自己的一席之地。我真诚地爱着这里。”
宇山纺在吃日本冰淇淋Pino
图文 | 李欣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