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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学期，22级本科新闻和21级本科播音班分别开设《新闻采访和写作》和《新闻采访》必修课，2023年9月开始由陈红梅老师主讲。同学们进行新闻采写综合练习，陆续提交课程作业。经补充采访修改完善后，任课老师将挑选一部分优秀作业，不定期刊发。
在徐汇区宜山路环线广场——一幢外观陈旧的商住两用写字楼里，如果不仔细查看写字楼门口满面墙的招牌，很难有人能想到，11层出电梯后左转，藏着一家刚开业一年多的女装店。
正如店名“晴天平价自助女装店”，在售服装的定价普遍较低，一件常规款短袖均价40元，贵一点的冬装棉服均价150元。店内的三个试衣间和两个全身镜可满足顾客的试衣需求。
国金证券的调研数据显示，截至2022年，服装行业的线上渗透率仍然只有35.4%。尽管电商的发展使线上购物变得越来越便捷，但大多数人在购买服装时，仍然会选择线下消费。而商场品牌店内“紧迫盯人式”的导购服务和较高的服装价格，又常常令消费者感到无所适从。在这种情况下，平价自助女装店为消费者提供了第三种选择。
在小红书搜索“自助女装”，有超过十万篇笔记和将近1300万的浏览量。抖音上，“自助女装”和“99自助女装”的话题下，播放量分别达到了4600多万和1.5亿。近年来，这些以“平价天堂”“明码标价”“无跟随、无打扰、自助购物”为特色的服装店，正以迅猛之势出现在全国各地。
而在上海，这些平价自助女装店大都隐匿在写字楼内。
女装店开进写字楼
2022年8月31日，郑建萍从广告公司裸辞，打算凭借大学时开服装店的经验，在上海开一家与众不同的平价女装店。她认为，在上海，平价服装市场尚未被发掘。
“很多人工资并不高，并没有月入过万。”郑建萍说自己刚来上海时就是这样，工资除去房租占掉的一大半后，难以负担在商场服装店消费的支出。实体店服装的定价，除去衣服本身的成本，还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人力、水电、房租等成本，其中最主要的，是高昂的房租。“在门面房开店一个月租金就要三万，”郑建萍说。
为了顾客能买到更实惠的衣服，郑建萍决定将服装店选址在月租金六千的写字楼里，不再另外雇用员工，将房租和人工成本压到最低。这样一来，即使与普通服装店通过相近的渠道拿货，郑建萍也能将零售价压低到普通服装店的一半甚至更低。
一个月后，“晴天平价自助女装店”正式营业。通往店门口的走廊一侧墙上贴满了装饰用的电影海报，正对着店门口的玄关摆放着两个郑建萍搭配好的展示人台，旁边一块小黑板上写着：“无跟随，无打扰，自助购物，随意试穿。”走进去，七十平米的空间内摆放了14个长约两米的衣架，悬挂着内衣美背、内搭、外套、下装等各类款式的各色服装。衣服多的衣架上有40到50件，少的也有20到30件。每个衣架下方，都还堆有约50厘米高的、塑料袋包装着的服装等待上架。
晴天女装店门口
衣架下叠放的库存
没有人能在无心路过时看到这家店，服装店就失去了自然的客流。降低了服装单件的利润空间，也就意味着需要更高的销量才能实现盈利。如何吸引客源、提高销量，成为了这类服装店最需关注的问题。
为了吸引客源，郑建萍想了很多方法。她以小红书作为主要的宣传平台，每天运营三个账号，发布店内新款、优惠款、热门款服装照片，配以“均价几十”“大学生购物天堂”等抓人眼球的标题和彩字，带上十几个相关话题。笔记的内容风格相似，大多数时候，她能收获个位数的赞，少数几条笔记可以一下获得一百多甚至两百多个赞。
郑建萍会做口金包，流量不足时，她还曾发布笔记，邀请顾客免费来学习口金包制作方法。除此之外，在低售价的基础上，郑建萍还时常开展“299元十件自选基础款服装”等促销活动，均价一件30元的价格并不能为郑建萍带来盈利，但能以低价巩固老客户，吸引新客户。郑建萍坦言，现在的顾客几乎都是从社交平台上看到以后过来逛的。“刚开始没有人，过了三四天，有一篇笔记突然火了，有一百多个人点赞，后来就慢慢有越来越多人看到，顾客也多了。”营业之初，面对不定时的网络流量和不稳定的店内客流，郑建萍还会焦虑担心，而现在，她对自己的服装店充满了自信，“反正白天没人的话晚上肯定会有人，工作日没人周末肯定会有人。”
晴天女装的小红书界面
郑建萍的服装店营业一年后，陈一一也将自己服装店的选址在了写字楼内。
开店之前，陈一一的主业是为服装店提供市场营销服务，思考再三后，她决定利用已有的营销经验，通过开服装厂的亲戚拿到比从杭州、深圳批发更低价格的货源，自己开一家平价女装店。于是，2023年9月28日，“一仓自助女装仓库”在旺角广场正式开始营业。
陈一一的店没有花哨的软装。她从大型仓库式中古商场得到灵感，想把店面做成极简的仓储式服装店，主打衣服多和便宜，因此没有在软装上投入多少。除了她的办公桌、试衣间、全身镜和衣架，店里没有其他多余的家具。19个高约两米，长短一致的不锈钢衣架在100平方米的空间内整齐地摆放着，每个衣架的一端夹着整排衣服的标价：衬衫及卫衣59-79，牛仔裤99，秋装外套、连衣裙89等，除了冬装外套，价格不超过100元。
一仓女装部分定价
她的店开在上海最繁华的地段，即使在写字楼中，月租金也需要一万五千元。而如果是一间相似地段的门面房，这个数字还要再翻两到三倍。陈一一也没有雇佣其他店员，父母会在每天晚上来帮她一起整理衣服、上货。
精通营销的陈一一把为顾客提供的营销服务在自己的服装店上如法炮制，一拿到营业执照，陈一一就在大众点评上上线了自己的服装店，在小红书上发布店铺相关信息。为了防止顾客找不到路，她还会拍摄从地铁站到服装店的具体步行路线，在视频中用手为顾客指路。除了自己宣传外，她也会抓紧每一位来到线下店的顾客，邀请她们在大众点评发布评论或在小红书发布笔记，免费换取项链戒指等配饰。
这样的营销的确为陈一一带来许多顾客，效果优于她的预期，开店第一周没有顾客，但到第二周周末，顾客量就明显增多了，接下来的两周，每周都能有两三百件的销量，营业一个月后，陈一一办公桌上用于装赠品的首饰盒，四盒中有三盒都已经空了大半。
自助购衣
除了“平价”，这类服装店的另一大卖点是“自助”。在自助女装店内，店员不会主动向顾客打招呼、推荐服装，也不会一直跟在顾客身后，提供“盯人式服务”。顾客能够自由地挑选、搭配、试穿服装，拥有充分的个人空间，全程只有在付款时才会和店员产生交流。不用再担心因为不好意思拒绝店员的热情推荐和服务而消费。
每次逛街，葛燕都需要在服装店里试穿很久，才能挑到合适的衣服。因为对自己的身材不是很满意，葛燕虽然喜欢买衣服，却不喜欢被店里的导购跟着，她认为试到不好看的衣服时被人看到很尴尬，但在商场的服装店内，类似的尴尬总是难以避免。
在小红书上看到郑建萍发布的笔记后，“自助”的形式引起了她的注意，抱着试一试的想法，2023年12月15号下午3点，葛燕第一次走进了晴天女装店，让她惊喜的是，进店以后，正在整理衣服的店主郑建萍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也没有向她打招呼。没有了店主的跟随，葛燕将衣架上衣服一件件翻看，有心仪的就拿下来照照镜子，和其他衣服搭配一下，再进入试衣间换上，看看实际上身效果。那天，她总共挑选了两个多小时的衣服，最后选定了其中三件，只有结账时才和店主聊了几句。
10月24日下午三点半，杨宏第一次走进了晴天平价女装店。国庆期间，杨宏在小红书刷到了郑建萍发布的服装店笔记。便宜的服装价格和无人跟随的自助购物方式吸引了杨宏，她决定要抽时间去逛一逛。从杨宏就读的学校到晴天女装店，需要从地铁15号线换乘9号线到达宜山路地铁站，共四站路，出站后步行10分钟，到达晴天女装店所在的环线广场写字楼。杨宏进入位于11楼的服装店时，店里没有其他顾客，这让杨宏有了慢慢挑选衣服的勇气。
每一件衣服的价格都被明确写在了吊牌或衣架上，不和店主交流也不用担心被衣服的价格“刺”到。挑选衣服的过程持续了近一个小时，杨宏很喜欢她最后上身的蓝色毛衣开衫和白色长款半身裙，但此前购买半身裙的经历让她不确定身上的裙子是否真的适合自己，她选择去询问店主的建议。这是她进入这家店以来和店主说的第一句话：“能不能帮我看一下这身怎么样？”郑建萍给出了肯定的答案，看到杨宏犹豫，郑建萍向她推荐了一条黑色丝绒半身裙来搭配，同款的黑色半身裙郑建萍自己留了一条，因为这条裙子能很好地修饰腿型。
杨宏请店主为她搭配
杨宏自己挑选了上装和黑色半身裙搭配，她十分满意新的黑色半身裙一身的上身效果。到底买哪几件，杨宏犯了难。经过一番考虑，杨宏选择了黑色半身裙一身包括：一件长袖内搭、一件棕色丝绒长袖、一条丝绒半身裙。按照吊牌上的价格，杨宏把总价147错算成了167，“三件才167？”杨宏对便宜的价格再次感到震惊。被店主纠正是147，杨宏替郑建萍担忧：“这么便宜？多给你20吧。”在过去杨宏的购物经历中，147往往只能在实体店买到一件同等质量的短袖。
自助购物的形式在满足顾客需求的同时，也降低了服装店的运营成本。“如果是跟随服务，顾客多的时候店里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需要再用一个员工。”将用人成本控制在最低，也是郑建萍能将服装定在如此平价的一个重要原因。
部分平价店扩张提价，导致客源流失
当自助女装的热度逐渐走高后，部分店家在获得稳定客源后进行店铺扩张，也提高了服装售价，使顾客失去了消费的兴致。
2022年九月，圆圆在魔王自助女装花428元买了七件衣服。这家店原本与晴天女装开在同一幢写字楼中。十一月，魔王自助女装搬到了日月光中心商圈。新店的面积达两百平米，装潢更加精致，设有多处网红风打卡拍区域，试衣间也增加至了六个。然而，店内服装价格的设置发生了变化：搬店之前，全店只售卖平价服装；搬店之后，店内分为了“平价区”和“高货区”，最贵的衣服可达499元。圆圆光顾新店时，没有收获和以往一样满意的购物体验。她发现性价比没有之前高了，越来越挑不到满意的衣服，一开始就奔着价格去这家店的她打算改换别家。
薇薇也遇到了类似的情况。受商场服装店热情的导购困扰已久，2022年十一月在小红书上刷到魔王自助女装店铺搬迁新店开业的活动后，喜欢探店的薇薇立马就去逛了。她花99元买了一件棕色带毛领的棉服马甲，还参加了店里的打卡活动，拿到了三十元的无门槛代金券。薇薇对这一次的购物感到满意。而在2023年十月她再次光顾这家店时，却发现店里的服装价格略有上涨，质量却不如人意，比起一年前她在这里买到的衣服，质量有明显下降。在她看来，店内售价99元的衣服，与淘宝上五六十元的衣服质感相近。想要在这家店买到真正物美价廉的衣服，需要花更多时间精力精挑细选。这让薇薇失去了在这家店再次消费的兴致。其他的自助女装店大都开在离家较远的位置，薇薇担心碰到类似的情况，也不愿再腾出时间去接触其他类似店铺。在两次的平价自助女装店体验之后，薇薇决定，以后买衣服还是回归商场。
这类没有品牌影响力加持的个体服装店往往顾客粘性不大，不愿为无品质的溢价买单。一旦“平价”成为了噱头，性价比不再，客源就容易流失，选择回归商场或是线上购物。如何平衡店铺扩张与商品价格之间的关系，成了店主需要考虑的重要因素。
价格才是自助女装店取胜的关键。郑建萍自从开店以后，她就过上了每天中午十二点开门守店，晚上九点关门的日子，有时需要收拾到近十一点才回家，失去了外出旅游的时间，她也想过请人兼职看店，但成本的上涨需要用服装价格的上调来填补，这是她不希望的。有了稳定的营业额后，她也在物色位置更好、面积更大的店铺，准备在房租到期后搬店，在现在保守百搭不挑人的服装风格之外，她想再多尝试一些辣妹风、可爱风；她还希望店里能有空间打造网红拍照点，为顾客提供更丰富的购物体验。但无论如何规划服装店的未来，郑建萍都将保持平价作为首要的考虑因素，让更多女生买到实惠的衣服，这也是她开服装店的初衷。
对开店不久的陈一一来说，提高店铺当前的利润，关键在于保持低价，吸引更多的顾客，提高服装销量。她将开服装店作为副业，与她的主业市场营销相辅相成。“因为我做营销，我可以了解到实时的热点，我也知道发哪些内容会更有爆点。而我做服装，我就会更明白商家的需求，更精准地知道我怎么去做营销，做引流。”她原计划在通过营销提高店铺知名度，积累大量顾客后，按照现有模式，打造大型仓储式平价自助女装店。但在服装店营业了12周后，陈一一在社交平台发布了闭店通知。她表示，尽管服装店的收益可观，但随着客流的不断增加，同时兼顾两份事业带来的疲惫超过了自己所能承受的范围。
（除郑建萍外，应受访者要求，其他均为化名）
采写| 22级新闻学 陈关瑾 杨奕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