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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学期，22级本科新闻和21级本科播音班分别开设《新闻采访和写作》和《新闻采访》必修课，2023年9月开始由陈红梅老师主讲。同学们进行新闻采写综合练习，陆续提交课程作业。经补充采访修改完善后，任课老师将挑选一部分优秀作业，不定期刊发。
不洗脸不刷牙，每天早上第一件事是去阳台照料自己的花花草草，23岁的林雨说这是自己的“养老生活”。放弃读研后，林雨成为约拍摄影师，由此带来更多可自由支配时间，她培养起园艺爱好，过上了两猫一狗种花种草的安逸生活。
受现代信息网络和通信技术驱动，越来越多年轻人向往雇佣关系相对灵活、工作自主权较高、进入门槛较低的自由职业。约拍摄影师是近年兴起在互联网的新型自由职业，通过社交平台接下约拍订单，独立置景、拍摄、修图，从而收取报酬。
当年轻人感知到自己正按照外界设定的路线被动前行，他们决定跳出轨道，希望探索人生未知的可能性。
跳出轨道
在马不停蹄向前赶路时，她们想停一停。
2023年2月，林雨怀着对与美相关事业的向往，带着积累两年多的摄影经验，正式成为约拍摄影师。与此同时，她放弃了自己的研究生学业。她向导师敞开心扉并得到理解，导师对她的要求降至为：顺利毕业。她在研一修完了研究生阶段的所有课程，也不再承担实验室的所有项目。本该上研二的林雨，告别实验室，搬进了一座有着3平米阳台的老房子，开启她全新的生活。
林雨家里的阳台
林雨以往23年的人生在长辈看来争气，在同辈看来出色。林雨出生在贵州，在传统的家庭环境下长大。父母在力所能及范围内给予了她最好的教育，还有在不被宠坏的条件下最多的宠爱。她也不负父母所望，2018年高考，顺利进入四川大学工业设计专业，2022年被保研至本校相同专业攻读硕士学位。她从小热爱艺术，向往与美相关的一切，在这次成为约拍摄影师之前，她不是没有动过类似的念头。保研时，她决定如果失败就跨考编导或舞台设计相关的专业。高中时她也想过美术艺考，父母并不同意，她她建议把美术当作安稳工作之余的爱好。在高考后的专业选择时，她和父母双方妥协，选择了工业设计——这个工科分支下与设计结合紧密的专业。
学业进行时，她的摄影事业也在悄悄进行。高中时，学校举办摄影比赛，她向别人借来相机参加，与摄影的羁绊从此开始。2019年，爸爸给她买来人生中第一台相机，那个时候相机对她来说更像“玩具”，不去研究光影效果、颜色搭配，带着“玩具”扫街或给自己和朋友拍摄，在细碎的时光里积累对摄影的热爱。
2023年2月，林雨正痛苦挣扎于科研。早在保研后第一次参与项目，她就明确自己并不喜欢做学术研究，在那时也彻底打消了深耕学术的想法。一面是令她难捱的科研生活，另一面是心头逐渐燃起的名为“自由摄影”的火苗，最终她想通了一件事，“失败了，也没什么”。
与林雨不同，徐鑫是在本科毕业短时间工作后裸辞，在摸索中走上了摄影的道路。2021年，徐鑫从兰州大学会计学专业毕业后，轻松得到一份月薪7500元的房地产公司的工作。在兰州，这样的薪资非常可观。两个月后，徐鑫辞职了。一方面，工作时间从双休变成单休调休，领导对仪容仪表要求严格，细节如不许戴框架眼镜、不许披发；另一方面，无论是读研或者留学，周围大部分同学都继续深造学业，徐鑫由此也一直抱着考研的想法。在父母的支持下，她辞职脱产备考。四个月后，她参加了2021年研究生考试但以失败告终。2022年，她又在工作和学习中挣扎，短暂找到一份工作但仍以辞职告终。2023年，她的学习方向从会计学转向金融学，但最终弃考。
三年考研失败的打击让徐鑫开始怀疑自己的个人能力， 产生一些消极想法。“只要是学习我专业相关的这一块儿，我经常会面临失败”，“把自己的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但是在这学习考研和工作挣扎的三年里，摄影带给她成就感，客人带来的正向反馈让她逐渐重新认可自我价值。
摄影是徐鑫大学时培养起的爱好，她善于打光、布局，善于通过影像记录美。2021年考研结束后，她拍摄一组照片并发布在社交平台，一个女孩在评论问“怎么拍”。这是她第一次以约拍摄影师的身份拍照，价格设置为199元9张精修。2022年1月，她换新了一款大光圈相机，获得了更好的拍摄效果。当她把照片发布到社交平台，带来了数据可观的流量和认可。三月，正值毕业季主题约拍兴起，不少客人找到徐鑫预约拍照。摄影为她带来了一定经济收入，凭借摄像能力赚取金钱是在脱产考研又失败阶段对她最直接的认可。2023年十一假期，她正式放下受同辈人影响的“学历自卑”，成为了一名约拍摄影师。
成为约拍摄影师后
小彦是在2023年五月成为全职摄影师的。中山大学艺术学专业本硕毕业后，小彦进入职场已有十年。十年间，她在世界五百强央企做过企业宣传、运营管理、影视后期等与专业相关的各类工作，积累了出众的能力和资历。
在即将签订终身合同之际，小彦决定跳出轨道，成为约拍摄影师。
2018年起，小彦五年间完成了六百多组作品，在社交平台积累了三万多名粉丝，用高质量出片得到了客人的赞赏和推荐。2023年离职前，越来越多客人找到小彦。在摄影副业上投入的时间逐渐增多，再加上职业发展的阻碍，她辞掉工作，成为全职摄影师。
约拍摄影师也并非常人想象那般高收益，价格档次与照片质量息息相关，如果想要提高定价，就必须提升摄影师的摄影水平、妆造水平，甚至营销能力。对于约拍摄影师，约拍订单大多来源于小红书平台，账号运营情况对客单量的影响非常大。在小红书上搜索“摄影课程”关键词，能够找到13万+篇笔记。2023年7月底，小彦花费12800元课程学费，从成都前往广州参与为期两天的摄影讲师班。同期学员大都是坐拥几十万粉丝的大v摄影师，他们仍然不断投入精力财力以图精进水平。林雨和徐鑫也同样如此，在成为约拍摄影师后，她们对摄影面授课、妆造课等课程的花费都达到15000元。为知识、技能付费几乎成为摄影师的共识，他们认为投入是回报的基础。除了学习投入，拥有一组好设备是成为专职摄影师的敲门砖。除了专业相机，还要配备数个镜头，还包括打光设备、布景装饰，初始投入至少两万元。小彦从五月份成为全职摄影师到今天，一共花费近十五万元。“如果想做好摄影，这就不是一次性投入的事情。”
小彦参加摄影讲师班
摄影约拍分淡旺季，每年冬天是淡季，在此期间，约拍摄影师的“自由”得以体现。因为冬天寒冷，约拍客人不多，小彦把重心放在了授课和运营账号上。2023年10月31日，她首次开设为期四天的摄影面授课，教授新手摄影师理论与实操，修图与营销等相关技能。同时她也在营销上发力，专注于内容。她于2023年12月8日发布在小红书平台的拍照姿势教程笔记得到百万浏览量。小彦提到，约拍淡季对她来说是侧重拍照之外的工作，也有一些约拍摄影师是抱着“佛系”的心态享受自由职业带来的闲适。
林雨就是其中之一。在淡季，她更愿意吸收知识、打磨技能，现在她也不会因为没客人、没收入而焦虑。然而就在六七月份，她经历过一段严重的焦虑期。因为摄影技术没有长进，账号没有进展，接不到更多约拍订单。同期开始接单的约拍摄影师事业都有了起色，这也让她感到不平衡。她一度焦虑到失眠，甚至不得不向医生开取安眠药。陷入情绪泥潭中，她问自己“为什么要和别人比”。细数从小到大的经历，她认定自己是厚积薄发的人，事业遇到低谷，归根到底是要提升摄影水平。后来回到家，亲情也给她带来了慰藉，她的失眠焦虑逐渐好转。
2023年12月初，林雨前往云南旅拍，丽江在那几日下起了不可多得的冬雨。8号清晨，她和朋友约在玉龙雪山脚下的云杉坪。雨后，山上起了浓雾。风吹雾跑，从山脚到山顶，林雨看到具象化的“山上一天地上一年”。天时地利人和，林雨拍出了满意的照片。壮美的风景一扫早起的郁闷和爬山的疲惫，即使不拍摄，林雨也觉得这一趟值了。2023年5月22日，林雨和模特相约在烟台第一海水浴场拍摄照片。为追求凌晨柔和的光线和凌晨天空朦胧的色彩，她们约在日出前完成拍摄。凌晨三点，林雨起床并整理设备；三点三十分，接上模特赶往海边；三点四十，开始拍摄；不到五点，拍摄基本完成。林雨赶在7：47日出前拍出了理想照片。
林雨在玉龙雪山拍摄的成片
没有稳定的工作时间和固定收入，但是林雨仍然享受其中，她愿意降低拍摄频率而提高拍摄质量，只为拍出“有思考有温度的照片” 。
当热爱变成工作
徐鑫做全职摄影师已经近三个月，她觉得自己更像在做生意，定价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约拍摄影师的定价既要根据摄影师技术水平，又要考虑本地市场约拍行业成熟情况。在兰州，约拍行业发展的并不成熟，徐鑫的定价则低于其他城市的同水平摄影师。在徐鑫看来，同样风格的照片正趋于同质化，摄影师之间互相抄袭的案例也不在少数。当不再纯粹为爱发电，
她开始格外在乎与客人的交易往来。客人在拍摄前需要付下20%定金，在拍摄完毕发送底片前，客人需要先结清尾款，这也是约拍摄影师们默认的规则。当徐鑫发现自己在没收清尾款的情况下就给客人发送了底片，她倒抽一口气。此时，徐鑫过去几个小时的辛苦拍摄能否拿到报酬只在顾客的一念之间。
在采访前，徐鑫刚刚完成一组七个小时的内景拍摄，从下午一点开始布景装饰，再给客人做妆造，然后开始拍照，过程中要做好情绪带动、动作指导，直到晚上八点，她空闲下来开始吃饭。“如果没有热爱，这行又不稳定，没有人愿意干的。对她而言，热爱体现在对摄影每个环节的重视。2023年12月26日，她在朋友圈分享宫廷风的窗帘布景道具和欧洲古典风格的重工帽子并配文“难不倒我”。这些手工作品基本难以买到，为追求理想的拍照效果，她和妈妈外婆齐上阵，准备赶在过年期间完成，以便在春夏拍摄时用上。
小彦与徐鑫有同感，她觉得自己从“为爱发电”变成“为钱发电”，但是值得庆幸的是热爱着的摄影是收益来源。因为热爱而得到回报，这便达成一种正向循环。她会愿意为之投入，摄影也会为她带来更多收益。做独立摄影师以来，她觉得自己变成了六边形战士。拍照是基本，还要做客服、化妆师、修图师、新媒体运营，一个人包揽一桩生意的所有环节，无形之中增加了无法计数的工作时间。多年的职场经验让小彦能够安排自己紧凑的工作内容，适应繁忙的工作节奏。虽然是在做自由职业，她仍然保持自律的状态，“每天只要是醒着都在考虑工作的事”。能坚持下去，还是因为热爱摄影。
小彦曾经为一个46岁的母亲拍照。在七里香花海里，她歪头浅浅微笑好像少女，小彦拍出了不被定义的46岁和不被定义的母亲。如果照片能为人们短暂圆梦，那么她的摄影就有意义。
小彦拍摄的顾客成片
对于林雨来说，当热爱变成工作，就要做好为之改变的准备。首先要学着接受客人的看法，满足客人的需求，“设计不是搞艺术，拍照也是”。但通过运营账号能够展现摄影师的个人风格，顾客不会违背个人偏好选择不喜欢的摄影师，这也减少很多与客人的分歧。
找到林雨拍照的更多是年轻女性，在她的相机里的女孩是最“真”的样子。她希望用一瞬间的定格，叙述女性的故事。“你是怎么样的，拍出来的照片就是怎么样的。”在她相机里，既有温婉可爱的少女，也有倔强的大女主。并不追求极致的无暇之美，她更希望自己的照片传递情绪和温度。
自由之后
小彦对未来三年的摄影事业有着较为明确的规划，第一年做独立摄影师；第二年做成熟的摄影讲师；第三年投入摄影工作室。在摄影的道路上，她能看到更广阔的上升空间，即使前路困难，但她乐此不疲。
小彦第一次开设摄影面授课
徐鑫没有把摄影当作长期事业，她希望趁着年轻时通过摄影赚到更多钱，未来做些与专业相关的投资。
林雨则向往体验派的人生，从前23年的学习生涯是她人生体验的重要组成部分。如今这样的体验暂时告一段落，但她感谢通过不断地学习文化知识、专业知识，让她的目光看得更远，能够眺望人生更广阔的旷野。
当她开始专心做摄影，她发现自己通过读书获得的能力也能在这段人生体验里派上用场。读书给了她包容的心态，使她能够接受各色风格与褒贬不一的评价，也让她敢于对学历祛魅。同时，读书也给她带来了一种思维定势，就像在做学术时率先把握理论框架，在做摄影之初她也习惯按照脑海中固有模式创作。但是当她意识到这样的思考方式在创作中并不可取，她开始有意识地跳出“学院派”的框架，对于艺术创作，这是一种巨大的进步，也是摄影带给她的磨不破的成长。热爱摄影但不会执着于摄影，未来她也可能尝试体验别样人生。
为保护受访者隐私，文中受访者姓名均为化名，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